Heimweh

有空写点

白夜行

第五章 基督山伯爵

 

“听说了吗?我有个远方表叔是混黑道的,据说前两天他偶然撞见他们的地盘上‘请’到了位人物,你猜猜是哪位大能?”

 

“搞什么?我就一普通小老百姓,能知道个啥?”

 

“嘿,说出来你可能还不信,那位你绝对听说过。”

 

“莫非…”

 

“嘘!你声音小点,就是那个才宣布散伙的李氏企业的其中一个,你说我叔他那上司也太狠了吧,这才分家就动手,未免也太…不近人情了吧。”

 

“你这信息真的靠谱?咋跟写小说似的。”

 

“我靠!我跟你说保真,你要是不信,我再说个细节,我那叔啊,远远的瞥不真切,但笃定就是那九个人中的一个,你知道为啥吗?”

 

“为啥啊,你能不能别总跟着说书的一样,还搞悬念。”

 

“哎哎哎你什么态度啊,我这不是想让情节更加生动一点吗?你再这样我就不说了啊。”

 

“好好好,我闭嘴,你继续。”

 

“你猜怎么着,我叔刚好看见他…”

 

两个打卡下班的中年男人一路小心翼翼的交头接耳,并肩跨出公司大门,沉重的旋转门隔绝了视线和渐行渐远的八卦。前台正在收拾桌板的接待员这才抬起头来,匆匆推开活动门,转身进了杂物间。

 

置物间里的灯泡年久失修,时不时发出滋滋的轻响,忽闪的白炽光一下一下打在那张清瘦惨白的脸上。颤抖的手指怎么也按不准数字,女人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在惊慌中镇静下来。有少许磨损的手机屏幕印出她因紧张而缩皱在一起的五官。

 

终于在第五次重新输入电话号码后,女人鼓起勇气把听筒靠近右耳,左手微微拢住收音筒,屏住呼吸。几秒机械的提示音过后,女人刻意压低哆嗦的嗓子急促的说了句什么,片刻,没有经过特殊处理的声音直直的刺穿她的心底。

 

“两个生面孔?”

 

 

 

高耸的大楼右拐就是寻常街道,两个凑在一起的男人提着公文包,在完全离开正门的视野范围后一同默契的挤进一条小巷,在等候他们多时的黑衣男子面前站定。

 

“她听见了?”略微沙哑的嗓音从厚重的风衣高领后传出,却依然令人心里一颤。

 

中年男子颔首道:“是的,应该是进后台上报了。”

 

“呵呵……”

 

男人锐利的目光射向不远处那座高耸的玻璃怪物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眼中难掩兴奋的光芒,面前的二人见状忙将头垂地更低了些,等面前毫无声息的时候他们才慢慢抬眼观察。

 

转身走远的男人从风衣内兜里取出手机,斟酌片刻摁下了一个“1”。

 

Theo倚靠在别墅露台上的玻璃扶手处,手里夹着跟燃着的烟。不远处的茶台上手机震动亮了一下又很快熄灭掉,但若仔细看的话亮起的那一刻界面上没有任何信息提示。

 

他转头看背后的天空,已经是深红了,像是扼住了夕阳的咽喉。在西风的袍袖里,高定皮鞋狠狠碾碎了烟头。

 

 

 

自从两个礼拜前,垄断地下奢侈品黑市的总头目Theo在史上第一座音乐酒店的剪彩仪式上消失。等再次出现在大众视线中时,人已身处国外,几乎是与此同时,他在董事会公开多年的劲敌竟发布了意外身亡的讣告。

 

尽管官方一直在反复申明,但兴奋的大众依然坚信是不为人知的手段造成的。

 

始作俑者Theo十分坦然的表示就是自己动的手,可惜没人有机会亲口听他承认。

 

暗杀或者明刺竞争者若搁平日里,必是茶余饭后的谈论焦点,大概是半个月来的轰动全国的讯息太多,估计没人会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这种并不太起眼的细节上。

 

近期爆炸性新闻太多了,比如,刚刚举办完史上第一家音乐酒店剪彩仪式的总裁Boogie被绑架;或者素来低调行事的Evan突然掀起政界的腥风血雨,锃亮的矛头直指昔日集团成员;再或者就是李氏九个巨头在分家后泾渭分明的阵营。

 

有好事者还擅自帮他们划分了界限。大众的眼睛都是雪亮且透彻的。事实证明,他们的站队与报刊上那些大相径庭的分组八九不离十。

 

无非就是有案底的、得罪过官场上的,有着正式身份的政府机关部门人员还有隐匿在暗处伺机行动的。

 

想到这,有案底的Theo摸摸办公桌上一个金丝木雕像,是一个看不出为何物的畸形疙瘩,他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,只知道自己来的时候这坨就格外引人注目的摆在这了。


会是谁呢?

 

想表达什么?

 

好在眼下大局已定,暂时能缓一口气想想那些杂七杂八的。

 

带菌丝的蘑菇?还是长了毛的灯泡?

 

会不会是Justin?

 

不对,他那天下了船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精明地让人头疼的临时搭档了。

 

难道是Boogie?

 

也不是,除了派人把他送码头之后就没再多问其他事了,就连帮他铲除异己的过程都没有什么起伏的反应。确实是一个非常对自己胃口的合作对象,作风严谨,下手利索,不易节外生枝。只可惜他站在了自己的对面。

 

那晚参与并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,知道自己安身之所的也一一排除过了,到底还会有谁?

 

哦?好像是还漏了一个,正好,现在可以当面问问他。

 

 

 

地下室里干净简单的陈设,明亮温和的柔光以及屋子正中间端坐的人。门开了,映入眼帘的仿佛油画一般肃穆。两人无言静默良久,站着的Theo率先开了口。

 

“Boogie被荆仁川的人抓了,当下生死不明;而我把你被扣押作人质的信息传播出去,Evan大概是慌了阵脚,居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整改,可惜尽管他这两年基业还算牢靠,但想要以一己之力突然换血是远远不够的,如今意料之中的遭到反噬、自身难保。这就是博弈的终章,一切都结束了。”

 

Leo不以为然地笑道:“你看,人呐往往就是这样,为了眼下的利益,随时可以果断出手,不管挡在自己面前的是敌是友,是正脸还是后背。”

 

“...你什么意思?”Theo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
 

“就…字面意思,看不出来吗?连Lil Ghost都懂了。”

 

“你跟他说过什么?”Theo猛然直视他的双眼,似乎要在里面找出那个答案。

 

Leo毫不在意地抬起微眯的下垂眼,乌沉沉的瞳孔中射出奇特的精光。他咧开嘴笑了,举起原本放在膝盖上、被桌板遮住的左手,伴随着一阵细碎的金属锁链敲打声,特制手铐应声落地,掷地有声,惊地人心头一颤。

 

 

 

审讯室里的微弱灯光也显得灰白,照得人面毫无血色,荆仁川左手摩挲着右手的虎口,缓缓道:“可别指望我们像你那些余情未了的前集团成员一样留有情面,那天就说了,年轻人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妥当,一头热血两肋插刀,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,还把命搭进去了,你说值不值。”

 

显然对面的Boogie置若罔闻,百无聊赖的拈着条快包浆的草根,漫不经心的甩过来转过去。

 

“总摆出这种无所谓的表情,前两天受的罪还不够吗?你是不是…”

 

“荆叔。”

 

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不急不缓的插入这单方面的审讯中,虽然说接下来每日不变的严刑拷打环节很有可能会被这位搅黄,但俗话说的好,伸手不打笑脸人,更何况这位闻讯赶来的笑面虎未来将不可估量,荆仁川得罪不起。

 

荆仁川强掩明显不悦的脸色,扶着腿起身。

 

Justin根本不理会他的神色,话术却毫无破绽:“荆叔,这审讯室常年不见光,阴冷潮湿的很,您这膝盖…不如稍事休息,我安排了人在外头准备了些茶点和取暖器,我来接替您,有任何情况随时报备。您看这样行吗?”

 

他荆仁川哪敢有多余的话。于是有点自暴自弃的摆摆手,摇摇晃晃的转身离开了。

 

等Boogie回过神的时候,审讯室里只留下了一个人。

 

——老熟人。

 

Boogie换了个坐姿,一改消极受审的模样,撬不开的嘴先发制人:“你杀过人吗?”

 

迎面砸上的尖锐问题,Justin并不恼,笑道:“你说呢?”

 

“Bro我的意思。是亲手。”

 

Boogie终于停下玩草根的动作,一板一眼的追问道。

 

Justin懒得再装笑面人,他抱着臂打量了对方一会,坐了下来,随口道:“有话说?”

 

Boogie低头轻声笑了一下,叹息道:“没想到最后还是跟你讲的这事,原以为会永远烂到肚子里,也罢,总得留些真正的我在这世上...我大概是出不去了,你就当听段睡前故事吧。”

 

沉默了一会,他又补充了一句:“听完忘了也好…”

 

 

 

“你说他们现在都在干嘛?”Azora手指沿着皱起的眉峰走向按摩自己的太阳穴。

 

旁边的Adam随口道:“为生存而奋斗呗。”

 

Azora直起身看他:“你可不可以讲的不要这么富有戏剧性欸。”

 

Adam直接无视他的担忧,不咸不淡着:“他们费尽心机打打杀杀的,咱在这闲云野鹤的唠嗑,良心不痛吗?”

 

问完自己倒也乐了,他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回答,于是就舒服的闭上眼,享受午后暖阳带来的惬意。脚尖晃动的频率渐慢,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。

 

坐在他身边的Azora耐心的陪着吹了会儿风,扯了点衣物盖上,轻轻起身离开。光着的脚带着点水迹延伸进一楼的玻璃推拉门前。

 

“睡着了?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“那天的纸条是你趁乱塞给我的吧。”

 

刚进屋的Azora没反应过来,后知后觉的“啊”里一声,满脸迷茫。

 

“可惜我没来及看就被Adam拽走了。好不容易支开他,Justin又出事了。我到了公司才得空看了眼,”August放下手里的茶转身看向他。

 

见对面人没反应又继续冷冷说道:“别这么看着我,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,有轰动外界的也有不为人知的。”

 

“Theo的事,我猜你也掺了一脚。”August改为双手抱胸,摆出平日里常见的,冷漠逼人的姿态。

 

“...”

 

“你还知道什么?”Azora面对一连串的陈述,沉默后回敬出第一个问题。

 

August突然笑了,踱步到沙发前放松地坐下去,歪头看向他,竟还有些孩子般的狡黠:“我们九个人被莫名请到一个酒店里是你谋划的。你看似一直游离在所有事件之外,甚至没人注意到你的存在,但其实你才是串联起整场庞大计划的幕后推手……”

 

说完他不再看Azora,而是仰头闭上眼睛:“要我判断,这局棋,你的赢面最大。不管结果如何,你都会是真正的受益者。”

 

Azora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心,缓缓摇了摇头——

 

“不愧是老大,分析的这么透彻,我或许会赢,但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。”

 

他深深呼出一口气:“首先我承认人是我聚齐的,但说到策划,背后另有其人,你信吗?”走到August身边坐下后,他顿了顿:“如果不是那个人,我不可能在短短的一晚上完成这么多事……我大概猜得到是谁,但不确定。”

 

August静静的听着对面人平缓的说着,微微偏了偏头,皱着眉。他看到玻璃门外巨大的盆栽动了下。

 

想明白了。也是。没有他的暗中“帮助”,Azora确实会受限不少。

 

既然都是一条战线上的盟友…

 

想到这,August抬高了声音。

 

“既然醒了不如我们都坐下来,坦诚相见地好好聊一回,如何?”

 

裹挟着温泉的暖意和淡淡的硫磺味,玻璃推拉门第二次被打开了。

 

 

 

剪彩仪式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没人能全盘渗透。

 

总之,一回到公司的August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,反锁房门,从壁橱背面翻出一块板子,扯掉遮灰布,上面的笔记繁杂却又让人一目了然。鬼知道这块板子上的信息是他花了多少心血堆积而成的。

 

分成九块的区域标着对应数字的职业,搬得上台面的头衔用黑墨水,不能过审的身份用红墨水。每个数字下都跟着两种颜色的称号。

 

August先看了看自己代表的“1”,一条黄线贯穿连接起两旁的“3”和“9”。若有所思的拿出笔,一条蓝色的直线横跨将近整个板子,“3”连上了“6”。线的中端被打了个问号。略略停顿一下,在问号前加了两个字。

 

眼线。

 

添上两笔。双向箭头。

 

接着“5”也连上了“3”。

 

线上标着“利益”。同样也是双向的。

 

“5”的字样上有个标记,很简单。

 

一个“毒”字。

 

August换了只红笔,把“5”“6”之间的线描粗,“正面冲突”四个字无比醒目。

 

而“6”旁边的“打压”字样被画上了个圈,一根黄线接上“8”。标为牵连。

 

“9”连上“8”。连线上打着一个问号。

 

思路好像断了。

 

August停下笔,来来回回扫视了整个板子。

 

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。

 

展开。

 

上面只有一行胡乱排列的数字,粗略看了几眼,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。

 

绝对不是刻意出现带自己离开喧闹之地的人。

 

除了刚刚碰到的那几个,还会是谁躲在暗处给自己传递信息?

 

可纸条被塞进手心与那人出现的时机又巧合的不可理喻。

 

难不成真的是他?

 

他想暗示自己什么?

 

头真的疼。

 

August撸了把后脑勺,后退一步审视板子。

 

算了。好在今晚也不是一无所获。

 

他打算换个角度切入。

 

记号笔重新在板子上留下潇洒的一笔。

 

落点是“4”。

 

话说这个小孩给他的惊喜还蛮多的。

 

其实每个数字都不是单独的个体和一对一连线,多多少少会有两三条颜色各异的桥梁。唯独与“4”相连的数字不下四个。这还只是August目前知道的。

 

所谓的明处的“7”,暗处的“6”,中立的“9”,以及疑似有交易的“2”和“3”。

 

每一个都像蒙了层纱,影影绰绰看个轮廓,却又总是猜不透彻。

 

抿着嘴无意识的转动食指上的戒指,“嗒”一声轻响,仿佛一个什么机关被触碰到了。戒指弹出一个微雕。繁复极了。

 

若是此时海外的Theo在场,大概会惊奇的发现,戒指里的微雕与他办公桌上的金丝木雕如出一辙,连纹路都可怕的相似。

 

不久之后,他们就能知道,原来——

 

它叫Turritopsis nutricula,即灯塔水母。

 

绝美但致命

 

无限轮回着

 

不死也不灭

 

 

 

意为永生。





未完待续...


love & peac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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